第四个年头。值此特别的日子,我们推出将“数据新闻十年访谈录”特别系列,与你一同回看属于数据新闻人的那些故事
从2011年中国第一个数据新闻栏目《搜狐数字之道》创办开始,数据新闻报道的理念与实践已经在中国生根发芽十年,无数的作品背后是新闻行业勇往直前的不断探索,以及新闻教育理念的创新发展。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我们访谈了多位与数据新闻报道在中国的十年紧密相关之人,他们有的在接触数据新闻之初还只是在读的大学生,有的彼时已是国内知名媒体的负责人,有的是开创国内数据新闻教育的先行者,有的是坚持数据新闻十年的守望者。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如今数据新闻报道的理念才能被新闻行业广泛的知晓与认可,数据新闻报道的实践才能被重视与接纳
我们的访谈不止讨论过去,更关注数新报道的现在和将来,我们期冀通过中国数新报道发展关键时间中的个体讲述,以及对以下三个问题的回答,来透视学界和业界的相关思考:
当前数据要素已成为社会发展的核心要素之一,相信,数据新闻报道也必将成为媒体融合时代下新闻报道的核心利器。
祝所有从事数据新闻报道的记者们节日快乐!让我们一起为中国数据新闻报道的未来发展,奉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作为第一个在法国获得新闻与传播博士学位的中国人,他曾旅法22年,分别在法国的电台、电视台、报纸从事新闻工作,并曾供职法国传媒企业,任高管。
2005年秋,作为中国传媒大学海外高层次引进人才,回国执教。后获得法国文化教育骑士勋章、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等殊荣。在担任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部副部长兼新闻学院院长期间(2013-2018),他于2014年全程参与创建了中国高校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新闻学本科数据新闻报道专业(方向)。
刘昶:记得是在2014年,我作为新闻学院的院长,在与当时的校领导探讨新闻传播学学科建设时,我们都发现,一方面是传媒生态愈演愈烈的变革,另一方面,新闻学教育出现了专业知识体系老化的现象。例如,现时传媒技术生态早已进入了信息与传播新技术(NICTs)的时代,而很多老师同学依旧把“IT”挂在嘴边。社会化媒体/社会化网络(社交媒体/社交网络)已经成为整合信息技术与传播沟通的一个平台,这种深刻的变革也导致了人们在处理日常生活遇到的各种问题时,往往需要从信息和传播两个维度来考虑解决方案。
面对全新的传媒生态,如何应对技术意识形态对社会生活和传媒内容生产带来的重要影响、契合“ABC”(人工智能Ai、大数据Big Data和云服务Cloud)在新闻实践中的应用,培养对国家和社会发展有用的新闻传播人才,并努力保持中国传媒大学新闻教育的传统优势,新闻教学创新或是唯一可行的思路。经过认真的学理性思考,我们将数据新闻报道(Data Journalism)选作为中国传媒大学新闻教育革新的切入点和新的学术增长点。
刘昶:那时,我们新闻学院同国外的一些大学有不少交流与合作,比方说英国的卡迪夫大学。国外一些同行在数据新闻报道的教学科研方面做得比较好,所以我们起初只是设想派一些师生出国学习进修。后来,在听取了学校领导和同事们的一些意见后,我们觉得如果从抢占国内学术制高点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应该尽快创建一个新的专业。为了争取时间,我们在当年(2014年)就直接创办了数据新闻报道实验班,从本校文科或理科的大二同学中选拔了一批优秀人才,在全国率先开始了数据新闻报道教学方面的探索。
当时办学的条件比较困难,因为初创阶段既无现成的教材,也缺乏富有经验的师资,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课程体系和培养方案也找不到直接可以借鉴的,完全靠我们自己设计。当时,《数据新闻报道》这门专业核心课程,由我和沈浩老师一起合作,我负责史论部分,他负责应用部分。其他相关的基础课程,除了由学院老师承担之外,我们还请了学校其他学院以及业界人士来帮忙。所幸的是,学校给予了极大的支持,还专门给实验班批拨了一间专用教室。而实验班的全体同学也都非常努力,学习压力自然不轻,班上一些非新闻学专业背景的同学还需要补修不少新闻传播学课程。
到了第二年(2015年),实验班改为新闻学本科专业下设的一个方向,即新闻学专业(数据新闻报道方向),并着手公开招生,就此开始了第一届四年制的数新报道本科教育;2016年,我们又申请了自主招生。随着詹新惠、刘萍两位老师的相继加入,以及一些优秀的硕博研究生,如在专业技术应用和开发方面颇见功力的罗晨等,承担助教工作,专业师资得以加强。
刘昶:实际上,对于数新报道人才的培养,不只是纯粹的课堂教学,应用性的技能训练也极为重要,为此,我们与多家主流媒体如人民网、中青网、中国政协报等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为同学们提供了可贵的专业实践机会。最为突出的例子是在全国“两会”期间,我们的同学都在这些主流媒体直接参与一线报道。有一年,在人民网实习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实时报道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时,做了同步的数据抓取和分析,广受好评。
除此之外,院媒也是重要的新闻实践平台:当时,院报《新传时报》每期都设有专版(第6版),专门留给数据新闻报道(专版多次在《中国日报》(香港版)主办的两岸四地高校校园媒体大赛中获奖),《新传时报》评论版的新闻漫画也有一部分由数据新闻报道专业的同学负责完成的;院刊《新闻视野》每期也都辟有一些数据新闻报道的版面。这些努力在提升同学们动手能力的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教学。
刘昶:我认为,治学首先应该界定基本概念,而不太赞成使用“数据新闻”的表述。事实上,中传开设的专业方向也一直坚持使用“数据新闻报道”的完整表述,它对应的英文专业术语是“data journalism”。我主讲的《数据新闻报道概论》课上,专门解释过英文和法文中“journalism(英)”、“journalisme(法)”的三重词义:
所以,简单地将“data journalism”翻译成“数据新闻”,就有可能产生误会。如果再译回英文时,就会出现“data news” “data reporting”之类的奇怪说法。
在传播实践中,新闻报道有多种叙事形式,数据新闻报道便是其中之一种。因此,新闻传播的普遍规律也都适用于数据新闻报道。
Q:从口传新闻、手抄新闻、印刷新闻、广播新闻、电视新闻,再到如今的数字新闻,新闻传播发展有个过程。有说法认为,数据新闻报道是新闻的下一代,也有说它是其实是新媒体新闻中的一个类型,您怎么理解?
刘昶:如果按照媒介的传播特性来划分,在传统的新闻内容生产过程中,纸媒、广播和电视的分工非常明确。
在新闻的时效性上,广播始终是最有优势的,抢发新闻也一直是最快的。直到今天,也没有一种媒介能在新闻时效性上超越广播,因为无论是文字报道,还是电视报道,或是网络报道,在播发/播报新闻时都需要进行基本的编辑,而广播新闻只需手持话筒而不必花费内容生产加工时间,在现场直接报道即可。
电视通常是以连续的、活动的视觉画面来呈现发生的新闻。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电视新闻节目收视率最高的通常是在晚间,播出的时间视社会文化习惯而略有不同。例如,国外最重要的电视新闻节目,通常在每晚20时;而我国最重要的《新闻联播》则在每晚19时。
但无论是大众传播时代,或是现时的数字网络时代,一般而言,晚间新闻播报的内容,观众其实在收视前已经知晓(除了实时的突发事件播报),收看电视晚间新闻的目的,一是想通过收看视觉化报道,亲眼目睹发生的新闻事件或新闻人物真相;二是参与一种仪式性的社会时间分享。
报纸的新闻传播性决定了报道的内容几乎都是前一天发生的,时效性上无法与电视、更无法与广播来竞争,于是各国的报业都在分析和解读新闻方面下功夫,报纸发表的评论的重复阅读可能,保证了新闻评论的深度,使读者直至明了。而传统的电子媒介(广播、电视)都属于不可逆的线性传播方式,评论再精彩,只要听众或观众没有听清楚播报,内容传播的效果马上贬值。
因此,国际新闻传播学界有一种较为共同的看法:广播抢发新闻、电视呈现新闻、报纸分析新闻。而今的网络与数字技术使得传统媒介彼此的叙事技巧融合及传播效果优化有了可能,例如,作为一种新的叙事方式的数据新闻报道。
Q:所以如果按照代际来分的话,媒体融合是现在这一代际出现时产生的新形式,而数据新闻报道是属于媒体融合的?
刘昶:不应该是从属关系,数据新闻报道有媒体融合的因素,因为在采访技巧、叙事方式、媒体组织等维度有融媒体的形式,它将不同媒介的特性以及文字、音频、视频、图表等不同的符号元素的呈现融为一体,并增加了互动性叙事的可能。
我认为。数新报道有两大特点,即以数据为基础,以视觉化呈现为叙事手段,但它的本质仍是新闻。
Q:那您认为数据新闻报道的核心是什么?是选题?是内容本身?还是一些数据和技术,或者视觉化的表达。
刘昶:我个人的想法是,数据新闻报道选题当然重要,但选题的重要性是所有的新闻报道都最为在意的,尤其是深度报道。消息常常是动态性新闻,选题更多的是在编辑播发层面。简讯做成了数据新闻报道,就没有太大的意义,数新报道的价值体现不出来。从这个角度来回答,数新报道的选题当然是最重要的。
但是数新报道的选题不同于其他的新闻报道的特点在于,数新报道的选题往往来自于数据的挖掘、清洗与分析后捕捉到的新闻线索、新闻价值,否则未必能找到有新闻价值的选题。“数据辅助新闻报道(DAJ)”或“数据驱动新闻报道(DDJ)”这两种不同的范式,实际上表明的都是数据对于发现新闻价值从而完成选题的意义。
Q:听说您正在主编一套数据新闻报道丛书,您觉得在这套书中有什么独特的观点么?
刘昶:这套丛书的基调是十分严肃的学术出版,从数据新闻报道基本概念的厘清与界定,到对于数据新闻报道历史演进和学理渊源的梳理,再到具体的应用及案例分析,相对都是学术化的,学理逻辑比较强。
以我自己和郭晓歌老师合著的《数据新闻报道概论》为例,我们回顾了数据视觉化的历史,介绍了这一领域的著名人物及其杰出贡献,并从数新报道的学术溯源中,分析数新报道不同范式的殊途同归。在应用方面,吸纳了视觉心理学、视觉社会学的成果。书中论及的一些内容有可能是国内学界和业界需要更加关注的。比如,在书中,我反复强调两点:一是相关性产生意义、相关性产生新闻,鼓励记者从数据的相关性中寻找发现报道价值;二是信息过多造成泛滥,而过度的数据窒息新闻。
总而言之,数据新闻报道虽然属于信息传播范畴,但其新闻叙事属性十分鲜明,与广义上的数据视觉化内容生产不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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